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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又來

源氏刀中心,有刀劍破壞的描寫,請慎入。

完全不知為何事到如今才突然想寫刀劍。

 

 

        那天是膝丸輪值近侍工作的日子。

        雖然是春日,天氣卻異常的不好,從午後開始就幾乎不間斷的下著滂沱大雨,天色陰暗得嚇人。膝丸不禁暗想,即便說是春雨,這雨也下得太不對勁了。

        被審神者呼喚的當下,膝丸正埋頭專注處理著瑣碎的文件,以至於他沒有立即做出回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注意到耳邊的聲音是審神者的呼喚,這才倉促的停下手邊的工作,走進審神者的房間裡。

        審神者坐在平常待著的位子上,而一期一振在審神者面前正襟危坐著,表情相當凝重。

        這麼說起來,今天負責率領第二部隊出陣的正是一期一振。膝丸冷不防地想起這件事。

        一期一振看起來相當狼狽,身上布滿髒污和傷痕,右半邊的臉上尚殘留著血漬。膝丸正想問為什麼不讓一期一振先去手入再來履行向審神者報告的職責時,他看見了放在一期一振面前的東西。

        刀劍的碎片。

        「真的非常抱歉。」

        一期一振再次的低下頭。

 

        早上,膝丸注意到了髭切出門時沒把護身符帶在身上。

若是平時,即便會被笑嘮叨,他也必然會緊追上去讓兄長好好的把護身符帶在身上。但這天早上膝丸只是暗想兄長今天或許輪值到內番的工作,並沒有像平常一樣緊迫盯人。

        即便之後他在處理近侍的例行工作時注意到,髭切今天其實被分配到第二部隊出陣的行列,膝丸也沒有多想,只盤算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要記得去迎接第二部隊的歸來。

        即便下著不太尋常的大雨,這天和其他春天的日子並沒有差太多。

        前幾天的事情而已,髭切才說了應該找個晴朗的休假日去賞花。

畢竟是春天啊。膝丸還記得髭切笑著說話的表情,還有微微上揚的語調。

那時膝丸只是恍恍惚惚的想著,無論是什麼季節,只要能與兄長一同度過都好。

        這原本只是如此渺小而再自然不過的願望。

 

        每件事情都和平常沒有相差太多,只是一點一點的不幸與碰巧累積在一起,最終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第二部隊這天的出陣一路上都不太順利,在遇上那批致命的伏敵之前,身為隊長的一期一振已經是中傷的狀態,統率與索敵能力都受到不小的影響,以至於最終的戰鬥以我方不利的局面開場。

        此外,遇到伏敵的當下,部隊裡的成員已經都多少帶著傷,大雨遮蔽視線也影響判斷,再加上對於地形不夠熟悉、陣形選擇錯誤以及戰略失誤的各種不利條件加總起來,遂造成最終髭切遭到敵人破壞的結果。

        聽取完一期一振的報告之後,膝丸看著那些已經碎裂的刀身,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這一切都是我的疏失和責任。」

        審神者這麼說。

        膝丸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維持著相同的姿勢不動。

        審神者讓一期一振先退下和手入,一期一振起身,朝著審神者和膝丸再次鞠躬後才離開,如此一來房間裡就只剩下審神者和膝丸。

        「我真的很抱歉。」

        審神者對著膝丸道。

        膝丸搖搖頭,卻還是說不出話來。

        審神者伸出手,拾起一小片刀身的碎片,又繼續說道:

        「按照目前的法令規定,被破壞的刀劍男士的刀身,都需要連同報告書交付給政府……」

        膝丸看著審神者手上的那一小片刀身,才終於開口:

        「全部都要嗎?」

        審神者苦笑了下,而後把手上的那一小片刀身輕輕的擱在膝丸掌心。

        「……我會報告上去,說是因為場面太混亂沒辦法完全回收。」

        膝丸合起掌心,緊握住那一小片刀身。

        鋼鐵殘餘的冰冷觸感透過掌心擴散開來,那感覺令他既悲傷又再熟悉不過。

 

        膝丸曾經設想過,若髭切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話,這個世界必然會變得索然無味。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少了髭切的本丸,雖然氣氛上沉靜了好一段時間,但大致上沒有什麼變化。

        刀劍男士們依然過著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每一天:按表操課,永遠會為了菜單上不喜歡的餐點而皺眉或嘆息,輪值到不喜歡的工作時依然會怨聲載道,有時笑著,也有時會流下眼淚。

        即使本體是鋼鐵這樣的無機物,擁有了與人相似的身體之後,竟然也會像人類一樣流下淚水。膝丸對於這個事實震撼不已,卻又覺得再合理不過。

        他把唯一留下來的髭切的碎片和護身符一同妥善收著,隨身攜帶。

除了審神者之外,整個本丸沒有人知道他把自己兄長的一部分留在身邊,依然用力無比的記憶著兄長。

        膝丸還是和之前一樣過著日子,看起來沒什麼改變。

        事情剛發生那段時間,本丸的所有人待他都特別小心翼翼,也盡可能的不去刺激他。審神者也問過他是不是需要休假一陣子以平復心情,但膝丸拒絕了。

        時間一久,這件事情也就好像淡去了一般。

        春天發生的憾事到秋天來臨的時候,已經幾乎是船過水無痕。

也或者是因為,身為刀劍需要經歷的時間實在過於漫長,若不懂得適當的遺忘,會活得太辛苦也說不定。

        冬日來臨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本丸裡已經不會再有人提起髭切的名字了。

        膝丸也已經習慣只剩下一個人使用的、空蕩蕩的房間。即便實際上使用的人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還是只使用原本的半邊,原本髭切使用的那半邊,他完全沒有動過,一切如舊,就好像髭切只是暫時遠行而隨時會回來一樣。

        膝丸也曾經想過,或許這一切都只是個惡夢或者不好笑的那種玩笑,會不會哪天一覺醒來,髭切又會好端端的打開拉門跑進房間裡,瞇起眼對著膝丸笑道:你嚇到了嗎?

        然而好幾百個夜晚過去了,早晨膝丸醒來時,房間裡依然只有自己一個人。

 

        冬天結束之後,又再次迎來了春天。

        膝丸這天輪值到內番的工作,從早上開始就在田裡忙著農活。天氣雖然轉暖了,空氣中還殘留著一點冬日的冷冽。

        午後,這天輪值到近侍工作的平野藤四郎突然匆忙的跑到田裡傳話給膝丸,說是審神者有要事找他。膝丸只好擱下了手邊的農具,跟一同輪值內番工作的堀川國廣告知了一聲後,跟著平野藤四郎往審神者的房間而去。

        審神者的房間門敞開著,氣氛異常的喧鬧,有許多人圍聚在一起。

        他注意到出陣的第三部隊已經回到本丸了,和預期的時間差不多。

        膝丸走在平野藤四郎後頭進到審神者的房間裡,而後一眼就看見了被包圍在人群中心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白色身影。

        那瞬間彷彿這世上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

        對方也看見他了,表情先是驚訝了下,而後笑了出來。

        「……兄長大人。」

        膝丸喃喃的開口。

        髭切緩緩的走到膝丸跟前,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

        「雖然還是想不起來名字,但總算見上面了呢。」

        膝丸想要多說點什麼,但最終只能無助的抓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妥善保存著的碎片和護身符,無法控制的一面顫抖一面掉眼淚。

髭切輕輕的拍著膝丸的背部安撫著他,彷彿一切的離別都不曾存在過。

        刀劍竟然也能流出像這樣暖熱的液體,和人類如此相似。

        膝丸一面想著,一面用力著揉著自己的眼睛。溼溼熱熱的。

 

        無論春天離去多少次,春天依然會再來。

        縱使每一個春天都將不復相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