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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雷

閱讀前的注意事項:

這是關於多年後勇利即將引退的故事。

有種種捏造,請確定能接受再行閱讀。

雖然沒有特別強調但教練和主角不可拆(ry

 

 

 

        那時是午後。

        醫院陳舊的空調系統低聲作響,室內的燈光在屋外陰沉的天色襯托下顯得格外蒼白。

        勇利已經醒了。

        維克多一點也不意外。這只是場小手術,此刻賽季還未開始,充其量只是一點小調整,同時也只上了半身麻醉。

        他在腦中對自己聒絮著,而後低頭看了眼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彷彿在確認著一切的正確性。

        張開眼睛後,勇利看起來特別疲倦,沒戴著眼鏡時的眼神看起來特別脆弱。仔細端詳著自己學生的臉,維克多這才慢慢察覺到勇利臉上那些再細微不過的,歲月的劃痕。

        連自己也無法置身事外的,一如既往公平無比的時間之神所賦予的痕跡。

        「維克多。」

        勇利出聲喚道。

        「怎麼了,勇利?」

        維克多很快的答道,伸手輕輕的捏了捏勇利的手。

        勇利有點虛弱的笑了下。

        「……我有話想跟你說。」

        維克多怔怔的看著勇利,睜大了眼睛,感覺自己的心搏不受控制的加速。

        從窗外隱約傳來雷聲,天空的烏雲籠聚齊集。

        勇利轉頭看了下窗外,喃喃自語:

        「要下雨了呢。」

 

 

        維克多還記得那間飯店。

        在巴塞隆納,就在比賽會場旁邊,飯店裡的泳池很不錯,而房間窗外的景致值得一看。

        雙人房裡的兩張床離得很遠。那時他半是撒嬌半是說服了勇利,把兩張床挪得靠近些。維克多喜歡坐在窗台邊,即便是冬天,南方的氣息總有一種與想像背道而馳的溫暖錯覺。

        那是決賽的短曲項目結束的夜裡。

        維克多盥洗過後,裹著浴袍,再自然不過的靠著窗台坐下,披著的毛巾底下銀髮依然是濕漉漉的。他眨了下眼睛,宛若用相機對焦般,中心是他唯一的學生。

        勇利坐在床邊,握著手機,欲言又止。

        無論是誰一定都難以言述勇利特別的地方,或許也包括過去的自己。但正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朝夕相處,維克多才逐漸理解,剝開外觀的那層隔閡,撇除原先的刻板印象,勇利對於自己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是那個賦予他已然枯萎死去的愛與生命新生的存在。

        「你要和我說什麼?」

        維克多不以為意的問,微笑著。

        勇利抬起頭,表情有點僵硬,過了好一會兒才好像下定決心的開口:

        「就讓一切在決賽裡結束吧。」

        維克多張大了眼睛,想說的很多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感覺自己的表情就這麼凍結住了,像冬季極寒時結冰的湖面。

 

 

        雷聲漸近,幾縷雨絲打在窗玻璃上,須臾,屋外下起了大雨。

        「你要和我說什麼?」

        在雨聲中,維克多鎮定的問。

        勇利看著他,表情混雜著悲傷和堅定,最終緩緩的開口:

        「我想,這是我最後一個賽季了。」

        維克多倍感暈眩。

        這裡不是巴塞隆納,也不是大獎賽決賽的時期,也不是夜裡。病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雨聲壓過了空調的聲響,淅瀝作響,偶爾夾帶著低吼的雷聲。

        「維克多。」

        勇利再次開口,盡可能的抬起上半身,伸出手,蓋上維克多的右手。

        指節輕輕的擦過維克多戴在無名指上的金色戒指。

        「永不完結的故事自然令人著迷,但故事終有必須告一段落的時候。」

        維克多回握住勇利的手,指尖摩挲著對方的掌心。

        自巴塞隆納那時起,已經好幾年過去了。

        有那麼幾年,勇利的表現如日中天,在大賽上已成頒獎台上的常客,即便是回復選手身份的維克多也無法與之匹敵。而在維克多引退之後,亦友亦敵的尤里遇上了成長期的難關,狀況變得不穩定。那段時間裡,所向披靡的勇利很短暫的被賦予了新生帝王的稱號。

        那是勇利競技人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之後,首先是身體開始提出抗議,即便勇利以自己的體力自詡,也無法逃過各種身體傷害的到來。經歷各種大大小小的扭傷摔傷骨折,經過醫生的診斷,勇利必須暫時休養,維克多硬是讓勇利辭退了幾個不那麼重要的比賽,說服他動了幾次小手術。

        緊接著是身體開始不聽使喚。

        傷已經治好了,手術後的復原狀況也非常良好,但再次回到冰面上後,勇利難以言喻卻明白某些東西確實是已經不再。旋轉的時候他無法隨心所欲的控制自己的速度,跳躍的時候比起從前更容易錯過時機,甚至滑行的時候也覺得悵然若失。明明腦袋裡再清楚不過該怎麼做才正確,但身體卻遲遲無法跟上。

        勇利很快的失去了他曾被賦予的那個華麗的稱號。

        他能登上頒獎台的機會越來越少,去年的賽季裡,甚至無法躋身大獎賽決賽的名單裡,以非常細微的分差失去了機會。

        年輕的選手在冰面上宛若嬉戲般而成的四周跳,對於如今的勇利來說必須咬緊牙根並賭上一點運氣才能辦到。失敗或者摔倒都不是太罕見的事情,而一旦這個環節出了差錯,下一個環節就會跟著搖搖欲墜。

        名義上勇利依然是日本的王牌,是最有名的日本男子單人花式滑冰選手,但自巔峰之後的這段路,他走得非常吃力而艱辛

        這一切維克多都知道。

        對於也經歷過一切的維克多,他自然也是再明白不過的。

        只是此刻他遲遲沒辦法開口說什麼,只是握著勇利的手,彷彿這樣握著就能傳達出什麼。

        「沒有按照約定拿回五面金牌,真的很抱歉。」

        勇利冷不防的又說。

        維克多愣了一下,而後才明白過來勇利指的是什麼,站起身,就這麼抱住了勇利。

        「……事到如今你應該也明白,那只是我希望你留在身邊的藉口吧。」

        「但我真的很努力了。」

        勇利悶悶的說,聲音既遠又近。

        「是啊,我知道,你已經努力了。你在我心裡已經得到所有金牌了。」

        維克多說著,輕輕的吻了下勇利的額頭。

        勇利看起來有點臉紅,眼神往下飄移。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想這件事的?」

        維克多問。

        勇利抬起頭,深茶色的眼睛裡有著自己教練的倒影:

        「世錦賽那時候。」

 

 

        出院後,維克多陪同勇利回了一趟長谷津。

        即便一段時間不見,這個近海的小鎮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和美好。在勇利的家人和親友的陪伴下,兩個人幾乎完全忘記現實苦澀的度過了美好的假期。

        待在長谷津的某一天,一早勇利就和真利出門去買東西,維克多起得很晚,醒來時勇利已經不在。他揉著惺忪的雙眼,意識不太清醒的走下樓。

        「唉呀,小維。早安。」

        勇利的母親笑著對他說。

        「早安。」

        維克多用有點生硬的日語答道,然後笑了笑問:

        「勇利呢?」

        「和真利出去買東西了。肚子餓了嗎?」

        勇利的母親特意放慢了速度說。

        「嗯。」

        維克多誠實的點點頭。這才隱約想起昨晚勇利似乎有提過這件事。

        「那等我一下喔。得和小維打聲招呼才行。」

        勇利的母親打開一扇門,這個房間裡的氣息格外寧靜,靠牆的檯子上安放著一張舊照片。

        維克多站在門邊,看著勇利的母親朝著照片誠摯的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彷彿訴說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說。照片裡的一人一狗都有著燦爛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會永遠沐浴在陽光下,隨時都會開懷的笑出聲。

        「雖然已經離開了那麼久,但我總覺得小維還待在這個家裡,好像隨時都會從哪個角落鑽出來,對著家裡的誰撒嬌。」

        俐落的張羅好了維克多的早餐後,勇利的母親也在桌邊坐下,自然而然似的說著:

        「我總會拜託牠要好好守護勇利,畢竟大部分時候,很難得見那孩子一面……」

        維克多靜靜的聽著,啜了口溫熱的味噌湯湯。

      「我這樣拜託牠很無理取鬧吧?但我總是想,如果是小維的話一定能辦到的,因為那孩子最喜歡勇利了。」

        勇利的母親又繼續說下去,笑了笑。

        維克多放下了湯碗,煞有其事的對著勇利的母親端正了坐姿。

        「我也最喜歡勇利了。」

        他再講究不過的,竭盡所能用日語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勇利的母親聽他這麼說,有一瞬間的疑惑,但又彷彿理解似的綻放笑容:

        「嗯,我知道的。」

 

        「世錦賽的時候……四月吧,公開練習日的時候,有一小段時間維克多不在場邊,好像那時有記者說要訪問吧,還記得嗎?」

        勇利喃喃的說著,眼睛盯著自己剛拆完線的手術傷口。

        短短的,縫得很仔細,但著實無法忽略其存在的傷口。

        「那時尤里奧也在,他覺得我的頭髮太亂,還特地幫我整理了一下。雅科夫教練也在旁邊喔,感覺實在有點奇怪,畢竟以前通常是反過來的吧?」

        勇利繼續說道,不自覺的苦笑起來。

        「尤里奧變好高啊。這麼對他說之後,他就很不耐煩的回我,你以為我到底幾歲了,之類的,還被雅科夫教練訓了一頓。在這方面倒是和以前沒兩樣。」

        勇利說著,視線終於離開了自己身上的傷口,看向坐在一旁的維克多。

        「然後我才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已經不年輕了。」

        勇利似乎有點害羞,又緊接著說下去:

        「這樣說有點奇怪,我絕對不是忘記自己的年紀,只是直到那時候為止,我都沒有認真想過這件事,只是全心全意的想著在冰上的那些事情。跳躍的事情,滑行的事情,步法的事情,我並不聰明,光是這些事情就已經夠我煩惱了。而竟然直到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其實我也已經到了該考慮這種事情的年紀了。」

        勇利轉過頭,耳朵有點發紅,但仍是笑著:

        「說起來有點好笑,對吧?」

        維克多看著勇利,沒有說話,伸出手摟住勇利的肩膀。

        勇利也沒再繼續逞強,安靜了下來。

        整個病房靜悄悄的,除了空調運轉的聲音之外,只剩下遠處傳來模糊的人聲和腳步聲。

        「只要勇利決定了就好。」

        維克多輕聲的說。

        「如果你決定這就是最後的賽季,那我們就一起好好的走完它,不要留下任何遺憾。」

        勇利抬起頭看向他,過了半晌才笑了。

        不是像面對媒體或是公眾場合的那種僵硬而制式的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笑。

        「嗯。」

 

        離開長谷津的前一天,維克多陪勇利去了趟醫院。傷口的復原狀況良好,但暫時還不能上冰,只能勉強做一點輕量的陸上訓練。

        走出醫院時,天氣正好,萬里無雲,艷陽高照。

        「去海邊吧?」

        維克多冷不防的說。

        「好啊。」

        勇利沒有異議。

        從市區搭電車,又換了巴士,兩個人再次來到那片熟悉的海邊。

        雖然是夏天,但意外的是海邊的遊客並不多,或許也因為不是假日的關係。

        幾隻海鷗振翅飛過,維克多不禁抬起頭。

        「好懷念啊。」

        先開口的卻是勇利。

        「是啊。」

        維克多也附和道,看著海鷗飛得遠遠的,逐漸看不見。

        這是勇利初次對維克多敞開心胸的地方。

        也是勇利希望維克多只要是維克多就好的地方。

        「我小的時候,也曾經來過這裡。」

        勇利看著海,喃喃的說。

        「爸爸,媽媽,真利姊還有美奈子老師。媽媽準備了很豐盛的便當,我們就坐在松樹下吃午餐。海鷗的叫聲和海浪聲混在一起好像音樂一樣。」

        「是非常美好的回憶呢。」

        維克多說。

        「是啊。為什麼那時我卻一點都不記得呢?如果不是因為維克多,我恐怕那時候就會因為沒辦法繼續一個人戰鬥就意志消沉的引退了吧。即便我其實不是只有一個人。」

        勇利說著,轉頭看著維克多,微笑著說:

        「謝謝你,維克多。陪著我一路走到了這裡。」

        維克多看著勇利,過了半晌才開口:

        「我還沒忘記你那時說要在決賽結束一切的事情喔。」

        勇利臉有點發紅,低下了頭。

        維克多伸手握住了勇利的右手,戒指碰上戒指,發出了非常細小的聲音。

        「勝生勇利啊,是一個比我想像的還要我行我素的選手呢。老是自己變更跳躍構成,教練講的話也不會老實聽進去,送戒指的隔天就說什麼要結束,酒醉後還擅自忘得一乾二淨,經常莫名其妙自我完結。」

        維克多說著,一面把自己的手和勇利的手十指交扣住。

        「可是我就是這麼喜歡這樣的勇利了,沒辦法。」

        勇利羞赧的笑了出來,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不知從哪裡傳來了隱約的遠雷聲響,彼方的天空雲朵群聚起來。

        「大概要下雨了,回去吧。」

        勇利這麼說,沒有鬆開手。

        「好。」

        維克多點點頭。

        兩個人沿著沙灘返回原路,途中維克多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人的腳印在沙灘上淺淺的殘留下痕跡,一路綿延。

        就如同他和勇利之間那些由過往的點點滴滴組合而成的軌跡一般。

        在遠雷之後,勇利選手生涯的最後一個賽季就要開始了。

 

END